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每个声音钩住了,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一个声音从另一个声音上面推了开去。于是米沙看见:盒子下面的两扇小城门打开了,而且从里面跑出一个小家伙来。他的头很小很小,而且是金色的。身上穿着一件钢制的裙子。他停在城门边在向米沙招手呢。
“咦,为什么?”米沙想道,“为什么爸爸说这城里没有我进去已经很挤了?不,看来里面住着许多和善的居民——瞧,他们请我去做客人呢。”
“能允许我进去,我真高兴极啦!”
米沙一面喊着一面向城门口跑去。他诧异地看到,那城门的高低恰巧跟他一样。米沙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孩子,他认为首先应该向自己的向导人招呼一下。
“有幸和你交谈,”米沙问,“能否允许我请教尊姓大名?”
“叮,叮,叮”那个陌生人回答道,“我是一个铃铛孩子,是这城里的一个居民。我们知道你非常想到我们城里来做客人,因此我们决定请你光临到敝城访问。叮叮叮,叮叮叮。”
米沙恭敬地向他鞠躬。铃铛孩子就挽了米沙的手,他们一起走去,在这儿米沙看到,他们头上是一道圆拱门,那是用金边的彩色印花纸造成的。在他们的前面是另一道圆拱门,只是略微小些;第三道又小些,第四道更小些;这样,一道道的圆拱门愈到远处就愈校那最后的一道圆拱门,似乎只有那位向导人的小头才能钻过去。
“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邀请,”米沙对他的同伴说道,“可是我不知道,我是否能利用这个好机会。对的,我能够自由地走过这里的几道圆拱门,可是那面,远处,你瞧,你们的圆拱门多低呀。那面,请恕我坦白他说,我连爬也爬不过去。我很奇怪:你们怎么能通得过那些低矮的圆拱门?”
“叮叮叮!”铃铛孩子回答道,“我们走吧,请你不用担心,只要跟着我来好了。”
米沙听从了他的话,果然他们每走一步,圆拱门就似乎高起来啦。两个孩子自由自在地通过了它们。当他们走到最后那道圆拱门时,铃铛孩子就请米沙回头去看。米沙一回头,他看见了什么?刚才他进城后走过的第一道圆拱门,似乎变得很小很校好像在他们走过后,它们就降低了。米沙觉得非常诧异。
“怎么会这样的?”他问自己的向导人。
“叮叮叮!”那位向导笑着答道,“远处的东西总是这样的。看来是你对远处的东西没有仔细地观察过,因为远处的东西看上去似乎总是很小,但是当你走近它的时候,它就大起来了。”
“是的,这很对。”米沙答道,“我到现在为止,这个道理还不曾想到过。那一次我碰到的情形,一定就是这样的:在三天前,我想画一张图画,我想画一个在我旁边弹钢琴的妈妈,和坐在房间那头看书的爸爸。可是我画来画去总画不好;画呀画的,竭力想画得像一些,但在纸上,爸爸却坐在妈妈旁边,他坐的沙发紧靠在钢琴旁边了。但事实上我明明看到,钢琴在我身旁的窗子下,而爸爸却坐在房间那面的壁炉旁。当时妈妈告诉我,应该把爸爸画得小一些。我还以为妈妈在和我开玩笑,因为爸爸要比妈妈高大得多啦。但是现在我明白妈妈说得很对:爸爸应该画得小些,因为他坐在远处。谢谢你的解释,我非常感激!”
铃铛孩子使劲地大笑起来:“叮叮叮,多可笑啊!不能画出妈妈和爸爸!叮叮叮!叮叮叮!”
米沙很不满意铃铛孩子这样毫不留情地嘲笑他,于是他很有礼貌地问道:“请问你,为什么你每讲一句话,总是要说‘叮叮叮,叮叮叮’呢?”
“这是我们的口头语呀。”铃铛孩子答道。
“口头语?”米沙批评道,“爸爸说过的,说话的时候带着口头语,是很不好的习惯。”
铃铛孩子咬紧了嘴唇,再也不说一句话了。
他们面前又是一道门。门打开来,米沙发觉自己已在街上了。啊,这是什么样的街道呵!又是什么样的城市呵!马路都是一片片彩色的螺钿嵌出来的;天空是五彩的耿谓;那金色的小小的太阳在空中移动着;你向它招招手,它就会突然降下来在你的手周围绕上一转又升到空中去。街道上的每幢屋子都是钢的,磨得光光的,而且屋顶是用五光十色的贝壳盖起来的。在每个屋顶下面,坐着一个穿银色小裙子的金头铃铛孩子,小小的铃铛孩子很多很多,而且一个比一个更校
“不,这一次他们可骗不了我啦,”米沙说道,“这只是我远远望过去是这样罢了,其实这些铃铛孩子都是一样的。”
“可是不对,”米沙的同伴回答道,“我们铃铛孩子不是一样的。假使都是一样的,那么我们敲起来就都是一种声音啦。可是你听,我们唱的什么样的歌啊!这是由于我们之中,有的人比较大一些,他的声音就比较强一些的缘故。难道你连这个还不懂吗?米沙,你明白了吗?这对你是一个教训:等会儿上前去,可不要笑他们有愚蠢的口头语啦。有的人虽然有口头语,却比某一种人懂得更多,从他们那儿可以学到一些新知识呢。”这一下就使得米沙不说话啦。
当时,许多小小的铃铛孩子把他们围起来了。他们拉着米沙的衣服,叮当,叮当响着,跳着,跑着。
“你们在这儿多快活啊!”米沙说,“我宁愿留下来永远和你们在一起。你们整天不需要做事,也不需要上课,也没有教师,而且还整天地奏音乐。”“叮叮叮!”铃铛孩子们喊道,“他还以为我们快活呢!不!不!米沙,我们的生活是很糟的。是的,我们没有功课,但那又有什么意义?我们并不怕功课。我们所有的不幸就在于我们这些可怜虫没有事情做;我们既没有书,又没有图画;没有爸爸,也没有妈妈;什么事都没有,每天老是玩着玩着。米沙,你得知道,这是最最没有趣味的事。你相信吗?我们有美丽的玳瑁的天空,这很好;有美丽的金色的太阳,金色的树,这也很好;可是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却看够了,所以这一切使我们觉得讨厌极了。我们不能出城一步,因此你可以想得到:永生永世一事不做地住在这盒子里是什么滋味,即使这里有美妙的音乐!”
“是的,”米沙答道,“你们说得很对。我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形。例如,平时放学唇,拿玩具来玩,多开心呀,可是在假期曳,我整天地玩耍,往往快到傍晚时就觉得厌倦了,那时候,凭你去玩这样那样的玩具,都觉得一点不可爱啦。我好久不懂,为什么会玩厌的,现在我可明白了。”
“是的,但是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灾难呢。米沙,我们还有好些叔叔。”
“什么样的叔叔?”米沙问道。
“锤子叔叔。”他们答道,“他们多凶啊!他们常常在城里走来走去而且敲打我们。我们中间身材高大些的人被他们,笃克‘、’笃克‘地敲的次数倒比较少,小孩子就简直被他们敲得受不祝”
果然,米沙看到有几位先生沿街走着。他们有细长的腿,而且有一个特别长的鼻子。他们在窃窃地交谈着:“笃克,笃克,笃克!笃克,笃克,笃克!举起来呀,敲下去呀,笃克,笃克,笃克!”真的,这些锤子叔叔一面走,一面就不断地在这一个铃铛孩子的身上“笃克”一下,又在那个孩子的身上“笃克”几下。米沙不禁替这些可怜的铃铛孩子非常难过。他就跑到那几位先生前面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,然后好意问他们为什么要毫不留情地不断打那些可怜的孩子们。
锤子叔叔们回答他道:“让开些,不要打扰我门!在那座高屋子里,一个穿长袍的监督,在那儿躺着而且命令我们敲打铃铛孩子。他们老是打着滚,钩着我们。笃克,笃克,笃克!”
“你们这儿的监督是什么样的?”米沙问铃铛孩子。
“那是‘圆轴,先生。”他们叫道,“他是个很和善的人。他整口整夜不离开长沙发。我们对他倒没有怨恨。”
米沙向圆轴监督家走去。他一看,监督果真躺在长沙发上。它穿着长袍在沙发上不断地翻身,可是脸却老是朝天的。长袍上有无数的刺和小钩子。
当他一碰上锤子叔叔时,他就先用一个钩子把锤子叔叔钩起来,然后放出去,那个锤子叔叔就敲起铃铛孩子们来了。
米沙刚走近那位圆轴监督,监督就喊起来了。
“舒雷,莫雷!①谁在这里走?谁在这里闲逛?舒雷,莫雷!谁呀,还不出去?谁呀,打扰我的睡觉?舒雷,莫雷!舒雷,莫雷!”
“是我。”米沙勇敢地回答道,“我——米沙……”
“你来干什么?”圆轴监督问道。
“因为我可怜那些铃铛孩子:他们又伶俐、又和善,是多好的一群小音乐家埃可是在你的命令下,锤子叔叔们,却不断地去敲打他们……”
“那对我有什么关系,舒雷,莫雷!我不是这里的头子。让锤子叔叔们去敲打铃铛孩子吧!这关我什么事!我是一个和善的监督,一年到头睡在沙发上,从来不朝谁看一眼的。舒雷,莫雷!舒雷,莫雷-…”
“在这个小城里,我学来了许多新见识啦!”米沙自言自语地道,“有时候监督②不断地瞅我时,我还非常生气哩。我想:”好凶啊!他既不是我的爸爸,又不是我的妈妈;我在顽皮,关他什么事情?但愿他能明白这一点,而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才好。‘不,现在我明白了:当可怜的孩子们没有人照顾时,他们会遇到什么事情呵0
那时候米沙又向前走去一一然后停了下来。他一看,在他面前有一顶金色的帐幕,周围垂着珍珠串成的流苏。在帐幕顶上有个金色的风信机在旋转,好像一架小风磨。在主幕里面坐着发条公主。她像一条长蛇般一会儿把身子卷紧,一会儿把身子放松,而且正不断地在推着圆轴监督的腰呢。米沙诧异到极点,向她说道:“亲爱的公主!为什么你要不断推动监督先生的腰?”
“席茨,席茨,席茨!”公主答道,“你这笨孩子,没有判断力的笨孩
①舒雷,莫雷一本是阴谋,捣鬼之意。但就“叮叮叮”、“笃克、笃克”、“席茨、席茨”等上下文看来,
这里可能是表示圆轴转动时的声音。但也可能有双关的意味,又表示声音,又表示意思。
②监督一一意思是指学校里的监督——学监。这儿有双关的意义。子,什么都看到了,却什么都不懂得!如果我不推动圆轴监督,圆轴监督就不转动啦;如果圆轴监督不转动,他就不能钩动锤子叔叔,锤子叔叔他们就不去敲铃铛孩子;如果锤子叔叔不敲铃铛孩子,铃铛孩子就不作声啦:铃铛孩子不作声,那么好听的音乐就奏不出来啦!席茨,席茨,席茨0
米沙很想知道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。他俯下身子用手指把公主压了一下——会发生什么呢?
忽然发条公主用力弹了开来,圆轴监督就剧烈地打起滚来,那些锤子叔叔很快地笃克、笃克敲打起铃铛孩子来,那些铃铛孩子们立刻发出一阵嘈杂的铃铛声来,突然,发条公主爆裂了。
于是一切都静下来了:圆轴监督不动了,锤子叔叔倒了下去,铃铛孩子们转到旁边去了,那小小的太阳挂着不动了,小屋子都倒塌了……
米沙这才记起:爸爸曾嘱咐过他切不可去触动发条。他不禁惊慌起来……于是他醒了过来。
“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?”爸爸问道。
米沙好久没有清醒过来。他一看:还是在爸爸的房间里,在他的面前还是放着那只八音盒。爸爸和妈妈正坐在他旁边对他笑呢。
“铃铛孩子们到哪儿去了?锤子叔叔到哪儿去了?发条公主又到哪儿去了?”米沙问道,“难道这是梦吗?”
“是的,米沙,你被音乐催眠了。你在这儿打瞌睡打了好一会儿呢。至少你把你梦见的一切告诉我们吧?”
“你瞧,爸爸,”米沙说道,一面揉着眼睛,“因为我老是想着知道:在八音盒里,音乐是怎么奏起来的?我就仔细地瞧着、研究着,究竟里面是什么在动,而且为什么会动;想着、想着,快要弄清楚的时候,忽然我看见八音盒上的城门开了……”这样米沙把他的梦按照次序讲了一遍。
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爸爸说,“八音盒是怎么发出音乐来的,事实上你差不多都懂得了;可是等你长大了,学了机械学,那时候你会懂得更多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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