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会搔耳朵的猫》
●[法]埃梅
傍晚,爸爸妈妈从地里收工回家来,发现猫正在水井栏上忙着洗脸。
“哦,”他们说,“这猫又在搔耳朵,明儿还得下雨。”
第二天,果然下了一整天雨,根本无法下地干活,爸爸妈妈心里烦躁。他们看见德尔菲纳和玛丽纳特在厨房里做什么“鸽子飞”、“抓子”、“填十字”、“喂洋娃娃”、“狼,你在哪里”等等“游戏”,就更不耐烦了。
“只知道玩。”爸爸妈妈低声责备道,“这么大的女孩子,都快满十岁了,还这样贪玩。为什么不做点针线活,或者给舅舅写封信呢?那才是正经事。”
爸爸妈妈教训了小姐妹,又开始指责坐在窗边看雨的猫:“这家伙也是一样,成天一副懒相。从仓库到地窖,不知道有多少耗子跑来跑去,它就是不管,只知道饭来张口,坐享清福。”
“你们哪,什么事都总爱吹毛求疵。”猫回答说,“白天嘛,就该睡觉、娱乐。夜晚我忙着在仓库里钻来钻去捉耗子,你们怎么不跟在我背后赞扬几句呀。”
“好啦,你的歪道理倒是不少。”
天快黑了,雨还是下个不停。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,小姐妹开始围着桌子转圈耍。
“你们可别这么耍。”猫说,“这样耍会打烂东西,爸爸妈妈要责备你们的。”
“要是听你的呀,咱们就什么也别想玩了。”德尔菲纳回答道。
“就是嘛。”玛丽纳特说,“照阿尔封斯的说法(阿尔封斯是她们给猫取的名字),除了睡觉,就没事可干了。”
阿尔封斯不再管她们。小姐妹又围着桌子跑。这张桌子正中摆着一个上了彩釉的陶瓷盘。这盘子在家里已有一百来年了,爸爸妈妈十分珍惜它。德尔菲纳和玛丽纳特跑得高兴了,抓住一只桌子脚,也没想一想桌子上面有没有东西,就往上抬。盘子轻轻地滑到瓷砖地上,碎成了几块。猫呆坐在窗边,连头也不回。小姐妹再也没有心思玩了,只觉得耳朵发烧。
“阿尔封斯,陶瓷盘给打烂了,咱们怎么办呢?”
“把碎片捡起来,扔到沟里去吧,爸爸妈妈也许不会发现……不行,来不及啦,他们来了。”
一见到陶瓷盘被打碎,爸爸妈妈就火冒三丈,几步跨进厨房。
“该死的丫头!”他们高声叫骂,“这盘子是咱家的传家宝,竟然给你们打碎了!你们两个死鬼,就会败家,得处罚处罚你们才行。今后不准再玩耍,开饭时只准吃面包!”
爸爸妈妈认为这样的处罚还太轻,互相商量了一阵之后,又对两个小姐妹说:“不,不罚你们光吃面包了。明天如果不下雨的话,你们就去看望麦莉纳婶婶吧!”
德尔菲纳和玛丽纳特一听说要她们去看望科莉纳婶婶,就吓得脸色发白。她们双手合掌,苦苦哀求爸爸妈妈不要让她们到麦莉纳婶婶那里去。
“哀求也不顶用!假若天不下雨,你们就去麦莉纳婶婶家,给她捎一盒果酱罐头去。”
麦莉纳婶婶是一个年迈而可怕的女人。她满口无牙,一脸胡子。每当小姐妹去看望她时,她总是不厌其烦地亲吻她们。光是她的一脸胡子就叫人够腻烦了,更何况她亲吻时还用胡子扎她们,扯她们的头发。她还故意让面包或干酪受潮,强迫她们吃,从中取乐。另外,麦莉纳婶婶觉得她的两个外甥女十分像她,并且说,到年底,她们就会长得同她一模一样了。这叫她们一想起来就觉得害怕。
“可怜的姑娘们,”猫叹息说,“就因为打破了一个已经有缺口的盘子。这处罚也太过分了。”
“关你啥事?你这样维护她们,这盘子说不定是你同她们一块打烂的吧?”爸爸妈妈气愤他说。
“哦!不是。”小姐妹说:“阿尔封斯一直呆在窗户旁边。”
“别说啦。哼!你们是一伙的,互相包庇。你们没有哪个顶得了用,更不用说一只成天只晓得睡懒觉的猫了……”
“你们这么看待我,”猫说,“我就宁愿离开这个家。玛丽纳特,把窗户给我打开吧。”
玛丽纳特打开窗户,猫就跑到院子里去。雨刚刚停,云已经被风吹散了。
“天正在转晴。”爸爸妈妈说,“明天将是好天气,你们正好到麦莉纳婶婶家去……算了,你们也哭够了,哭又补不好盘。你们到农具库里去抱点柴来。”
小姐妹来到农具库。猫正蹲在柴堆上洗脸,德尔菲纳泪流满面地凝视着它。
“阿尔封斯!”玛丽纳特破涕为笑,愉快地叫了声。这使她姐姐感到非常惊诧。“什么事呀,我的小姑娘?”猫问道。“我想到了一个办法。假如你愿意,咱们明儿就可以不去麦莉纳婶婶家了。”玛丽纳特说。
“那就再好不过啦。可惜我说的话对爸爸妈妈都不顶用。”猫回答。
“并不需要你对爸爸妈妈说什么。他们不是说天不下雨,才要我们到麦莉纳婶婶家去吗?”
“那又怎么样?”
“那你只管搔耳朵,明几天一下雨,爸爸妈妈就不会叫我们到麦莉纳婶婶家去了。”
“咦,对呀。”猫说,“我倒没想到,这主意确实好。”
它赶紧开始搔耳朵,一连搔了五十多下。
“今天晚上,你们可以安心睡觉了。明儿天下大雨,没有谁敢出门。”
晚饭时,爸爸妈妈谈了许多关于麦莉纳婶婶的事;他们把送给麦莉纳婶婶的果酱罐头也已经准备好了。
小姐妹勉强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。有好几次,玛丽纳特的目光同她姐姐的目光相碰时,她都假装哽住了,以免笑出声来。临近睡觉的时候,爸爸妈妈又探身窗外看了看天色。
“今晚的夜色可真美,”他们说,“从来没有看见过天上有这么多的星星。明儿一定是晴天,路好走。”
但是,第二天,天灰蒙蒙的,一大早就开始下起雨来。“不要紧,”爸爸妈妈说道,“这雨下不了多久的。”他们让小姐妹穿上裙子,头上扎了粉红色的发带。但是,从早到晚,雨下个没完。于是小姐妹只好又脱下裙子,解下头上的粉红色发带。可是爸爸妈妈说:“这事只不过推迟一天罢了,你们明儿去看她好啦。瞧!天又开始亮开了。现在是五月,要是会连下三天大雨,那才怪哩。”
当天晚上,猫洗脸时,又搔它的耳朵,于是第二天,又下了一场大雨。同昨天一样,小姐妹又不能到麦莉纳婶婶家去了。眼看连续下了两天雨,迟迟处罚不了小姐妹。加上又无法下地干活,爸爸妈妈开始发脾气了。他们为一点小事就要对女儿发脾气,骂她们贪玩,只会打烂盘子。“你们到麦莉纳婶婶那里去,她会有好的给你们。”他们又补充说,“只要天气转晴,你们一早就动身。”在他们气极了的时候,猫也成了他们的出气简,一个用扫帚打,一个用木屐踢,骂它不中用,游手好闲。
“哦!哦!”猫说,“我没有想到你们会这样不讲理,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。但是,我老实告诉你们吧,你们这样做以后是会后悔的。”
要不是爸爸妈妈惹猫生气,雨肯定下不长,因为猫喜欢爬树,喜欢到田野上和树林里去跑跑。但是,为了不让它的朋友因为探望麦莉纳婶婶而感到痛苦,它虽然感到闷得心慌,也只好在家里呆着;同时,挨木屐踢和扫帚打的味道还记忆犹新,再也不用小姐妹求情,它自个儿就会搔耳朵了。从此,它把搔耳朵当作自己的事。雨从早到晚,下个不停,一连下了整整一星期。爸爸妈妈不得不呆在家里,眼看庄稼烂了,也无法可想。这样一来,他们把打碎陶瓷盘和探望麦莉纳婶婶的事全给忘了。但是,他们看猫却更加不顺眼了。他们俩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,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些什么。
雨连续下到第八天了。这天清早,德尔菲纳和玛丽纳特一起床就看见爸爸妈妈在厨房里缝口袋,桌子上还放着一块起码有三斤重的大石头。他们说缝口袋是为了装土豆到车站去办托运。这时候,猫进厨房来了,它客客气气地向大家致意。
“阿尔封斯,”主人对它说,“炉子旁边有一大碗鲜牛奶,你去喝吧。”
“谢谢主人,你们可真好。”猫回答说,但同时它又感到有些诧异,主人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呢?
猫正在喝鲜牛奶的时候,两个主人突然一人抓住它的一条腿,倒提起来把它装进口袋里,又把那三斤重的石头也塞进口袋,然后用结实的细绳缝了口。
“你们怎么啦?”猫在口袋里边挣扎边叫道,“主人,你们的头脑发昏了么?”
“你还问怎么啦?”主人说,“现在雨水已经够多了,我们不需要每天晚上搔耳朵的猫了。既然你这么喜欢水,五分钟后我们就送你到河底去洗脸去,你要多少水就会有多少水……”
德尔菲纳和玛丽纳特又哭又叫。她们不同意把阿尔封斯扔下河去。但爸爸妈妈无论如何,也不愿意留下这个总让天下雨的讨厌的畜牲。阿尔封斯咪咪直叫,发疯似地在口袋里乱蹦乱跳。玛俪纳特隔着口袋拥抱着它;德尔菲纳跪在地上替它求情,要爸爸妈妈饶它一命。“不行,不行!”爸爸妈妈大声叫道,“对这只坏猫。决不能同情!”这时,他们发现钟已快打八点,到车站恐怕来不及了,便匆匆忙忙戴上斗笠,披上带风帽的雨衣。临走时他们对小姐妹说:“现在,我们没有时间到河边去了,等我们中午回家后再说。从现在到中午,你们不准打开口袋。要是中午我们回来,阿尔封斯不在口袋里,你们就马上到麦莉纳婶婶家去呆六个月,也可能一辈子你们也别想再回到家里来。”
但爸爸妈妈刚一出门,德尔菲纳和玛丽纳特就把口袋拆开了。猫从口袋里伸出脑袋,对她们说:“小姑娘,我知道你们的心地是善良的。但是,假如我为了自己逃命,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到麦莉纳婶婶家去受六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罪,我会伤心死的。我宁愿自己被扔下河去,也不愿让你们去受那种罪。”
“麦莉纳婶婶也并不像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可怕,”小姑娘说,“何况六个月转眼就会过去的。”
但是,猫无论如何也不答应。为了表示它已经下定了决心,它又将头缩进了口袋。德尔菲纳继续劝说猫赶快逃命,玛丽纳特则来到院子里,请鸭子出个主意。鸭子正冒着雨在水洼里戏水。它善于思考,做事认真。为了能够冷静地、周密地考虑问题,它把头藏在翅膀下面。
“我绞尽脑汁也是枉费心机。”鸭子最后说,“我想不出说服阿回回尔封斯逃跑的好办法。我了解它,它很固执。如果现在我们强迫它出口袋来,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,它还是会跑到他们面前去的,这是谁也挡不住的。而且,我觉得它这样做还是满有道理的。假如你们是由于我的过失而受了连累,不得不到麦莉纳婶婶家去受罪,那么,我活着良心上也会觉得过不去的。”
“可我们呢?要是溺死了阿尔封斯,难道我们的良心就不会感到痛苦吗?”
“当然会啰。”鸭子说,“当然会。可是,应该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来。我想了一阵,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”